施蛰存《梅雨之夕》赏析：“本我”与“超我”的人格冲突凸现主人公精神真面的心理分析小说

　　追求新款别致的表现技巧，探索潜意识驱使下人们外在言行的心理动因，解剖人性深层区域光怪陆离的思维本质——这种独特的创作趣味，使新感觉派在三十年代的中国文坛脱颖而出，并随后成为中国现代心理分析小说的前驱者，该派代表作家施蛰存的短篇《梅雨之夕》，即是这样一篇以表现“本我”与“超我”的人格冲突凸现主人公精神真面的心理分析小说。

　　小说以“我”的思想独白展开，描绘出了主人公处于潜意识状态，即是“本我”与“超我” 冲突状态下的声色言行。一个梅雨之夜，主人公下班出来。他并不急于回家，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这种习惯已保持了三年。虽然他自己能明确地意识到会从这里找出很大的乐趣，但这“乐趣” 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又不能确切地参透。他在恍惚中等车，然而他知道这于他 “不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在可以穿过街道走到对面时却没过去; 他不数三等车厢里的乘客而数头等车厢的，这也决无“敌意” 的动机。甚至与那位容颜姣好、仪态温雅、身姿娉婷的美丽女子惬意邂逅、相伴而行，他还坚信自己 “绝没有这种依恋的意识”;及至回到家里，向妻子撒谎、编造晚归的原因，才隐隐透现出，主人公的这一切，原是出于对妻子的淡漠和厌倦，小说正是透过主人公一个梅雨之夜的无聊举动，清晰可辨地观照了他内心世界的失落、颓唐与无所寄托。表面上看来，他是在作无谓的消磨，但在潜意识深处，他却是执意寻求着一位可以替代他妻子的女子——这显然源于 “本我” 的驱动。而那位走下车来的美丽女子，正是他所期待的，这时，作者生动而细致地写出了主人公处于 “本我”驱赶与 “超我”约束这种人格冲突煎迫下无所适从的现实行为。她下车以后，他尽管一再催促自己“应当走了”，但是他仍受着欲念的控制， “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站到这位女郎的身畔，在自我意识中，他一次次为自己的这一举动辩护，其实无非是想掩饰亲近她的愿望。当他终于和她结伴而行后，感觉视野已在黄昏中消失，代之而起清晰可见的幻觉唤起了表象——其实这正是“自我”实现了 “本我” 的欲望。这时，他所看到的是自己初恋少女的身影。由此进一步满足了自己关于日本浮世绘中那“白璧的假设”的享受欲望。在这一过程中，良知时时抬头，使他感到一种“牵挂”，这让他如梦初醒，欲行又停，并且几次把手中的伞张起来，企图逃避来自本我的诱惑，甚至在终于回到家里后，在开门时妻子的应答，也完全成了那美丽的女子的声音，朦胧里，他更“认出”开门后的就是那个“倚在柜台上用嫉妒的目光看着我和那个同行的少女” 的女人。在灯光下，主人公面对他久已隔膜的妻子，仍余情未了，寻思着 “为什么从我妻的脸上再也找不出那个女子的幻影来!”结尾余音袅袅逼人深思。

　　心理分析小说总是将人物的外在是非冲突转化人物意识深处的人格较量加以表现，更喜爱通过人物一瞬间的感受揭示出永恒的理想内涵，在此间意义上，《梅雨之夕》无愧于中国现代心理分析小说的经典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