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翼小说《包氏父子》赏析:表现了他逼人深思的讽刺才能

　　左联文苑新人张天翼，以他愤激峻峭的热嘲冷刺而被誉为中国现代讽刺小说领域的 “漫画家”。其早期代表作《包氏父子》，表现了他逼人深思的讽刺才能。

　　小说以包家父子屈居人下而竭力企求人上的卑微奋斗史，活演了一出城市下等人的生活悲喜剧。在公馆当了三十多年门房的老包，省吃俭用并四处筹借，供儿子包国维上了洋学堂。老包唯一的愿望是让儿子读完书，做“洋老爷”做“大官”，善良而无知的老包为此而享受着厨子胡大之类的恭维，“拼命忍住肚里的快活”。不料年前开学之际，小包的成绩报告书上“有五个 ‘丁’，只一个 ‘乙’ ——那是什么体育”，除了必须准备一笔可怕的学费以外，老包还被告知他那在家里俨然大少爷的宝贝儿子还得留级。对于老包的情急慌乱，小包如对于自己的留级一样心安理得——因为他最崇拜的同班同学，一个叫郭纯的阔少爷也留了级，这个穿自由呢的穷少爷一面读着那本花花绿绿的 《我见犹怜》，一面在狂势地幻想着能像郭纯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可怜的老包为了通过一样一样的 “费”关。四处奔波，甘愿忍受一次次的羞辱，到银行、学校苦苦相求，老着脸皮拖欠陈债，甚至30年来第一次违心地溜进公馆少爷的书房，从一个瓶子里挖出一些东西包走，好让儿子也能像郭纯一样抹上什么“康”;年前，小包终于上学去了。留级不用买书，包国维用讲义费买了双皮鞋，并且也有了自己的“司丹康”头油。过年那天，债主上门，老包正竭力敷衍，突然学校来讯把老包叫去，原来是包国维为了讨好郭纯，竟将郭纯的情敌打伤，被学校开除，还要赔药费。老包身无一文，保人也找不到，债主和校役缠着他不放，急得走投无路，终于一阵天旋地转，“腿子一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作品以老包拼命挣扎供儿子求学成才，终于落得人财两空的生活悲剧，彻底证明了城市贫民往上爬的无望，从而在此基础上透现了深刻的讽示意义—— “穷人跟在富人身后，连天堂的门槛也迈不进!”

　　“挣扎着往上爬”，正是包氏父子共同的心态特征，作者以此为起点，无情剥现了他们全部卑微猥琐的言行神色。而也恰恰是在这对可怜人以穷极无聊之辈，竟而异想天开，在企求一步登上天堂的奋斗历程中，才格外显出他们的无知与可笑。一个远在天边的生活盼头，竟而使穷愁不堪的老包灌注了无穷的勇气和力量，滋长了无尽的希望和理想，小包以穿自由呢棉袄的穷小子甘做阔少爷的无聊帮闲，企图混身阔公子之列，这更是穷瘪三的堕落。然而，无论是老包还是小包，他们始终不曾也永远不会翻然悔悟——他们梦寐以求的理想境界，实际上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水中之月。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笑而可鄙的包氏父子，才加倍地显出可悲和可怜。当作者举起讽刺的重鞭，无情抽打着老包的穷酸相、小包的瘪三样时，仿佛让人感到了鞭打者不忍而颤抖的心灵——这无疑又使小说显示出对于小人物的真切同情、对于旧时代的深沉忧患。《包氏父子》深刻而动人的讽刺艺术魅力，堪与俄罗斯文学大家果戈理笔端“含泪的微笑”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