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致远[南吕]《四块玉·天台路》赏析

　　采药童，乘鸾客，怨感刘郎下天台。春风再到人何在?桃花又不见开。命薄的穷秀才，谁教你回去来!

　　每当我们展读我国古代美不胜收的爱情诗篇，往往会发现，元人小令自有不同凡响的格调与韵味。这是何故呢?对此，已故著名词曲专家刘永济先生曾有一段精辟的论述。他在 《元人散曲选·序论》 中说道： “夫阳刚、阴柔者，文学之通性。……苟核而论之，散曲之中，盖有阴刚与阳柔者焉。”“元人摹绘丽情之作，则多阳柔之音。”原来，它不同于一般的阴柔之美，而独具“阳柔之音”。那么，何谓“阳柔之音”呢? 他举譬说： “阳柔之喻，为炎曦丽物，烈火熔金。”看来，他指的是对美好情景事物的一种质朴坦率、热烈痛快的感情抒发。他并举了马致远[南吕]《四块玉·天台路》在内的若干元人小令以证之。可见，马氏此作，堪称元人小令爱情作品中这类风格的代表作之一。

　　“采药童，乘鸾客”。小令一开篇，便拈出两个古代神话传说中不同结局的爱情故事以统摄全篇。“采药童”，据晋·葛洪所编《神仙传》、南朝宋·刘义庆所撰《幽明录》等书记载，说的是后汉郯溪人刘晨、阮肇同入天台山采药，迷不得返而饱受饥寒。经十三日，幸见一片桃林，遂摘桃食之。下山途中，巧遇两位容颜妙绝的女子，把他俩迎进山洞建成的美丽住宅——桃源洞，同意借宿一宵。尔后由于彼此爱慕，结成美满夫妻。为此一晃半年，刘晨忽然想家，那两个女子遂作歌惜别，指路送行。哪想刘晨到家一看，一切大变，子孙已传七世。他这才明白，山中所遇乃是仙女。他懊恼不迭，便再入天台山去找她们，结果什么仙女、桃林、桃源洞，一切均找不到了。天台山，在今浙江天台县北。所谓 “天台路”，指的是艳遇仙女、得成秦晋却又返回人寰的爱情失败之路。“乘鸾客”，事见 《列仙传》。讲的是萧史善吹箫，能以箫作鸾凤之音。秦穆公的女儿弄玉也好吹箫，穆公就将她嫁给箫史，并筑凤台给他们居住。数年后，弄玉、萧史同乘凤凰飞升、同做神仙夫妻去了。这一个最终痛苦失败、一个最终幸福成功的爱情神话传说，前者是主，后者是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于此，作者寄托了自己的爱憎之情： 对执着专注爱情的歌颂与对三心二意爱情的鄙弃。于是，他以元人小令特有的自然、本色、质朴、坦率写道： “怨感刘郎下天台。春风再到人何在?桃花又不见开。”一个“怨”字统领下文，便说尽了对刘郎淡薄恋情、挂牵尘世的指责。煞尾处，则更是极尽揶揄、嘲讽、调侃之能事，反诘道：“命薄的穷秀才，谁教回去来!”指出这一美好爱情酿成悲剧结局，全因他的一念之差!

　　若问元人小令何以能有此“阳柔之音”?这是由于其作者多系北人，生来伉直，个性豪爽，故虽闺思恋情之作，每时挟深裘大马之风，故而北曲因此而别饶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