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畤《菩萨蛮》赏析

　　轻鸥欲下春塘浴，双双飞破春烟绿。两岸野蔷薇，翠笼薰绣衣。凭船闲弄水，中有相思意。忆得去年时，水边初别离。

　　在鉴赏此词时，且让我们先行欣赏一下美国约瑟夫·布雷多克所著《婚床——世界婚俗》 中的一段文字。他引录了朱易安·赫胥黎在《生物学家手记》中描绘的美国苍鹭的求爱方式和其观察的感受。他说：“赫胥黎博士所说的这种酷似白鹭的苍鹭，成双成对地栖息在路易斯安那沿海平原上鸟禽保护区的一个池塘边。……当一对苍鹭飞离了鸟群并在柳丛或枫林里选定筑巢地点之后，不是忙着去筑巢和产蛋，而是双双沉溺于一种度蜜月的情绪中。那架式真像春天里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的一对相对无语，但情意缠绵的情侣。……我只能说，我的感情随之激荡，真想也变成一只苍鹭美美地体验一次。两只鸟儿耳鬓厮磨一阵之后，各自缩回脖颈，潜入到更为静谧的温情之中。”

　　这段文字所表达的内容、景象与感情，与赵令畤的这首词，何其相似乃尔!

　　是的，“年年春事关心事”。(赵令畤 《乌夜啼》) 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每当春姑娘降临人间，在许多少男少女的心中，便自然会萌发、升腾起一缕缕珍惜青春、追求幸福的情思爱绪。眼见“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丘迟《与陈伯之书》)能不思念自己“初别离”的心上人吗?赵令畤此词，描写的正是这样的情景，抒发的正是这样的情愫。

　　上片写女子所见“轻鸥欲下春塘浴，双双飞破春烟绿。”那矫健轻捷的鸥鸟，一会儿双浴于春塘，一会儿双翔于春树，刚刚凌空“欲下”，忽又“飞破春烟绿”。“春烟绿”，是指春光如烟绕绿树那么一种景致。这双双对对的鸥鸟正在尽情享受爱情的欢乐，是那么充满生命的活力! “两岸野蔷薇，翠笼熏绣衣。”原来这大自然鸣奏的爱情乐章，正被那夹岸蔷薇丛中、一片翠笼之下身着绣衣翘首企盼情人，见此情景，便会十分自然地引起女子自身往日恋情的回忆，于是词人在下片写道：“凭船闲弄水，中有相思意。忆得去年时，水边初别离。”记得去年此时，也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刻，两人在“水边初别离”时无限缠绵、无限依恋的幸福时光。“凭船闲弄水”，真可谓细节不细、闲笔不闲，词人从女子这一细节描写中，精细入微地揭示出 “中有相思意”的深层内蕴。于此，作者的善于体察人情、巧于平中见奇的艺术气质与审美敏感，亦款款表达出来。

　　此词之所以能臻于如此妙境，原因何在呢?清·况周颐《蕙风词话》里曾有一段精辟的阐述，可供揣摹把玩：“词贵有寄托。所贵者流露于不自知，触发于弗克自己。身世之感，通于性灵，即性灵，即寄托，非二物相比附也。” 由于词人在上片写景中的感情 “寄托”，“流露于不自知”，景语即是情语; 而下片叙事中的感情“寄托”，“触发于弗克自己”，抚今连及忆昔，因而词中之“寄托”即是词人“性灵”的自然流露，上片景物与下片情事，便水乳交融地揉于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