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商调]金络索挂梧桐·咏别赏析

　　羞看镜里花，憔悴难禁架，耽阁眉儿淡了教谁画。最苦魂梦飞绕天涯，须信流年鬓有华。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无人处，盈盈珠泪偷弹洒琵琶。恨那时错认冤家，说尽了痴心话。

　　此曲名为“咏别”，却单写别后之事，这便省却了许多笔墨，也使笔力越发集中凝炼了。但即使是写别后种种，可写之处亦自很多，作者遂由浅入深，从四个层面依次道来。

　　古人道： “女为悦己者容。” 一旦恋人离去，女子往往 “起来慵自梳头”。(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本曲中的女主人便是如此：“羞看镜里花，憔悴难禁架，耽阁眉儿淡了叫谁画。”这是以外貌描写这一层面写女主人自审别后之容。“镜里花”指女主人镜中所现之花容月貌，如今因思夫而“斯人独憔悴”，因而有“羞看”之意。“难禁架”，意即难以忍耐。由于郎君久别，“耽阁”了青春年华，她因而发出了“眉儿淡了叫谁画”的责问。这里，作者暗用了张敞为妻画眉的典故。如今，风流多情的画眉夫婿远行久别不归，女主人真有点不能自持了。作者借助女主人窥镜自羞的细节描写，写出了她与夫婿别后的心理感受。这就从外貌的“憔悴”上透视了心灵的“难禁架”。所以，接下来便自然地从心理描写这一层面写到她自嗟别后之苦：“最苦魂梦飞绕天涯，须信流年鬓有华。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什么是闺中女子最大的苦恼? 作者说： “魂梦飞绕天涯”“最苦”。因为丈夫远别，故日有所思，然思而不见;于是夜有所梦，“魂飞天涯”，即寻遍天涯，终难以寻到。此句从宋人赵令畤 《乌夜啼》词句 “重门不锁相思梦，依旧绕天涯”化出，极写思夫之妇魂萦梦牵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活动。在这度日如年的痛苦中，她察觉了 “流年”似水、两“鬓有华”的严峻事实，领悟了 “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的悲凄命运。这是女主人深切的自诉、自悲，自怨和自嗟。所诉者，日思夜想， “魂飞天涯”，此情“最苦”;所悲者，“流年”似水，稍纵即逝，“鬓有华”，青春难再;所怨者，“红颜薄命”，几成定律，不可挣脱;所嗟者，冬去春来，东风吹拂，岁月无情!这样，作者的笔触就探入到女主人的心灵深处。如此一位闺中独居的女主人，在百无聊赖之中，能做些什么呢? “无人处，盈盈珠泪偷弹洒琵琶。”她只能珠泪盈盈暗自弹，点点滴滴洒落在琵琶上。这是写女主人自诉别后之事。请注意，“无人处”三字，可见她的泪如泉涌，并不是为了赢得他人的一掬同情之泪，而是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诗经 ·卫风·氓》)此乃是一种极度哀怨、难以自抑的“自悼”行动。这是从动作描写的层面来写其痛苦的别情。曲终，作者写道： “恨那时错认冤家，说尽了痴心话。”“冤家”，情人、夫婿的昵称。女主人不得不承认自己无知人之明，因而偏听轻信，为人所诳，竟以身相许，并向对方“说尽了痴心话”。她是那么真情、痴情、深情，得到的却是一场欺骗。这是一种 “大彻大悟” 的自责之辞，表现了对负心郎君的决绝心态，这当然就进入到人物心理描写的更高一个层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