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致远[双调]《寿阳曲》(选二)赏析

　　从别后，音信绝，薄情种害杀人也! 逢一个见一个因话说，不信你耳轮儿不热。

　　心间事，说与他，动不动早言两罢。罢字儿碜可可你道是耍，我心里怕那不怕?

　　这两首元人小令，选自一组描写恋人相思之情的 《寿阳曲》。郑振铎先生在其名著《中国俗文学史》中指出： “马氏的《寿阳曲》，写情的十余首，绝妙好辞很不少，可作为他的情词的代表。”我们从曲中“薄情种害杀人也”一句可知，他是从女子的角度来写其对男子的相思之情和爱、怨、恨、忧、怕等等复杂的心理的。但与唐诗宋词中类似的 “闺怨”题材作品相比，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自身的风格特色。

　　先看第一首。开头两句：“从别后，音信绝”，这是交待女子怨恨的缘由。人走茶凉，人别情忘，不怪痴情的女子要发出深深的嗔怪：“薄情种害杀人也!”“薄情种”指薄幸轻浮的男子。“害杀人”实即害杀我，使我陷入苦恋之中。从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直率坦诚的年轻女子形象。为了挣脱这一苦恼，她“逢一个见一个”打听他的下落，但又不便径直询问，于是只好“因话说”，即找话说。“因”，缘故，这儿是托言借故的意思。她暗暗地、旁敲侧击地了解他的去处。这便把热恋中的女子那种口心不一、言行不一的复杂而矛盾的心理状态描绘出来，笔墨简练，精到传神。末句“不信你耳轮儿不热”，是根据民间的说法——思念谁、记挂谁，谁的耳轮就会发热发红——作者用这个细节，进一步透露出她嗔怪的言词中蕴藏着纯真的爱情，急切的行动中包孕着深挚的思恋!

　　再看第二首，写这对恋人的一次幽会。由于二人性格不同，心理定势互异，因而在热恋中产生误会。“心间事，说与他，动不动早言两罢。”女子心细如发，尽抒衷曲，而男子却说话莽撞，爱理不理，“动不动”就抢白一句，甚至说出“两罢”的决绝之词。这怎么会不伤女子的心呢?似乎是女子有情，男子无义。所幸的是，原来这个男子是在用开玩笑的方式来“考验”对方。可是，女子知其用意后的反应如何呢?“罢字儿碜可可你道是耍，我心里怕那不怕?”碜可可，系当时的俗语，意犹实实在在。全句意思是说， “罢”字儿在我听来可是实实在在、点滴在心的，你却轻飘飘地说是随便开开玩笑的，难道你就不想想我心里的担忧、害怕吗?“怕那不怕”，是复词偏义，实指害怕。是的，一般恋人的心理，一方面是热烈的、深挚的，但另一方面又是波动的、脆弱的。稍有疏忽，彼此往往会产生疑虑。因此，热恋之时这种玩笑是万万开不得的。弄得不好，有情人难成眷属，甚至反目成仇。作者在这里写出了女子的这种合理的担心与深沉的忧虑，反映了当时女子低下的社会地位与委身于人的心态，真可谓善解人意。

　　这两首情词小令，纯是民间俚曲风味，以率直质朴取胜，较之南宋以来秀软矫揉、艳涩滞的 “闺怨”词风，显然是一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