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乐分类新论

　　我国民族音乐宝库中，宗教音乐是极为特殊的部分。缘于特定的社会功能、历史文化背景和时空场域，宗教音乐构建了较完备的传承体系，一向被视作中国传统文化之“根底”。因此，对宗教音乐进行形态学研究是中国民族音乐形态学研究体系的重要内容，而分类问题则是宗教音乐研究面临的首要难题。在社会功能的驱使下，宗教音乐形态呈现出繁复多端的表征，故而学界对其分类问题莫衷一是、分歧甚多，成为认识宗教音乐文化本质的主要障碍。佛教音乐是宗教音乐的重要代表，而瑜伽焰口仪轨则是佛乐之集大成者。本文以重庆罗汉寺瑜伽焰口音乐为例，探寻一种较为客观、科学的宗教音乐分类法。

　　重庆地处西南腹地，长江上游，是下江人人川朝拜峨嵋、宝顶的必经之路。罗汉寺地处长江、嘉陵江两江交汇处的古渝雄关——朝天门码头，南宋（1127-1279）偏安临安后，钦差常由下江溯流而上，在该城门传布圣旨，故得名。朝天门地扼黄金水道要冲，为重庆主要交通枢纽，自古就是各方僧人与信众西进入川挂单投宿的首选，这一独特的地理优势使罗汉寺成为佛教文化交流的枢纽，也客观上促进了“川派焰口”的汇融、形成与发展。《华岩寺志》、《巴县志》、《巴蜀禅灯录》与《明季滇黔佛教考》等文献都记载了重庆明代双桂堂高僧圣可远赴江南巡礼求法的史实。圣可大师学成返川，分别在华岩寺、罗汉寺驻锡，由他传法授礼形成的焰口仪轨及唱奏形态一直传承至今。此外，历史上两次著名的“湖广填四川”；从秦至20世纪60年代的“三线”建设，共有七次大移民进入巴渝地区；历史上西北多逢战乱天灾，难民纷纷南下避祸；封建大一统制度下的朝廷、地方官府、军政机构对佛教寺院音乐的管理和影响；等等。纷繁复杂的历史原因促使罗汉寺瑜伽焰口以巴渝文化（如巴渝民歌、巫文化、川剧、民间吹打乐等）为主体，集下江音乐血统和西北音乐元素于一身，在仪轨内容、表演程式及音声形态方面，形成具有巴渝地域特色的洒脱健朗、质朴爽利的艺术风格，彰显出“川派焰口”音乐的独特魅力。

　　罗汉寺瑜伽焰口属于典型的禅焰口形式，声乐唱腔是其主要的表现手段。据目前笔者统计的237首音乐曲目中，声乐唱腔就有209首，占了88.2%，因此，对这部分焰口唱腔进行科学、明晰的类别划分是其研究的基础，也是全面、客观认识罗汉寺佛乐本体特征及文化内涵的必南之路。当前，学界一般将佛教音乐分成声乐与器乐两大类，已取得一致认可，如胡耀《佛教与音乐艺术》㈤、尼树仁《中州佛教音乐研究》、韩军《五台山佛教音乐》、袁静芳《中国汉传佛教音乐文化》等。但在次级项目的分类上，前辈学者的观点尚存争议，主要分歧点在于分类的标准各不相同，如声乐唱腔部分或按唱腔旋律化程度的高低来划分，或以文学体裁来划分，或据有无伴奏及伴奏形式来划分，或按结构、功用来划分，等等。且往往几种分类标准相互交叉，因而导致归类上的模糊，不利深入研究。再者，由于学者们的认识与僧人们的观念或有冲突，以及对某些外来概念原生意义的误读等，也会造成分类上的误差和交流上的鸿沟。例如，学界一般按照近有传统将梵呗划归为歌唱性、旋律性较强的佛教音乐种类，其实在原始文献中，梵呗是包括诵经、转读和歌赞等多样形态的佛教音声形式，只是传人中土后，意义发生改变，才将朗诵形态的咏经称为转读，而歌赞类的唱腔则归为梵呗。又，目前学界将梵呗按其文学体裁划分为赞、偈、咒、文四大类，但在实际运用中，由于唱师个体、时空、地区等差异，此四大类文体在旋律化程度（歌唱性）上皆有高低参差。如同为赞类，、《炉香赞》的旋律化程度较高，而《振铃杵赞》则近乎朗诵；同为《三宝赞》，在文殊院唱腔中有两个版本，其一旋律化程度极高，其一为吟诵调；同为《心王偈》，重庆罗汉寺或唱或吟，而在江苏常州天宁寺和厦门南普陀寺瑜伽焰口唱腔中歌唱性很强；加之赞、偈、咒、文之间旋律化程度亦优劣悬殊，是常有的现象：如此，不一而足。因此，以音乐形态学研究为旨归，遵循本学科的特性，探寻一种较为适用的佛教音乐分类法，实有必要。

　　当然，任何一种分类法或许都有其利弊，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向更科学合理的分类方法靠近。杜亚雄先生曾在《叶1国民歌的分类问题》一文中提出了民歌分类的基本原则与建议：1.学科性原则。即分类要符合本学科特点，在本学科的语境下进行分类，这样将有利于展开下一步的研究，也会避免分类与研究脱节的尴尬。2.标准统一原则。即同级子项采用同一个分类标准，否则将直接引起划分混乱。3.子项穷尽母项。划分后诸子项外延之和要等于母项的外延。此外，划分之后要消除杂类或其他类。@此意即分类中不应将一时无法划分的种类划归为杂类，因为出现杂类就意味着划分不彻底，不能穷尽所有的研究对象，这样的划分当然不利于科学研究。4.子项互不相容。即划分后的同级子项之间互相不包容、不交叉，真正起到“分”的作用。5.逐级划分原则。即划分不能越级，每一次划分必须把母项划分为它的最邻近的子项，否则会丢失部分子项。

　　上述五大分类原则最重要的一条是学科性原则，在音乐形态学研究领域，乐曲的表演方式、曲体结构、旋律化程度、节拍类型、节奏形态以及应用方式等这些要素皆可作为分类的依据，因为这些依据都具有音乐学的学科属性，且与后续的形态学研究乃至文化内涵分析关系甚密。因此，笔者在对罗汉寺瑜伽焰口音乐这一母项进行分类时逐级沿用了上述划分标准。当然，人文学科的分类不可能像自然学科（如植物学、动物性）那样做到绝对严格，但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向其靠近，以臻完善。

　　一、罗汉寺瑜伽焰口音乐分类

　　欲认知罗汉寺瑜伽焰口音乐的川派焰口音乐特质，首先就必须将其进行科学合理的分类。鉴于当前音乐学界对佛教瑜伽焰口音乐的分类尚无统一的认识，部分分类方法存有诸多疑点，故笔者提出拙见。参照现有的宗教音乐分类方法，结合罗汉寺瑜伽焰口音乐的实际状况，将其作如下的分类（见下页图示）：

　　一级划分：根据表演性质和特征，将母项分为声乐唱腔和法器牌子两个大类。

　　二级划分：根据结构原则将声乐唱腔一项依次分为只曲、联曲、套曲三类；法器牌子部分则分为只曲、变曲、大曲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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