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匠、染匠和缝纫匠

　　自从人学会穿衣服以来，几千年历史的陈陈相因，特别是悠悠岁月 “男耕女织”的经济生活，汉族民间从织布、染布到成衣，传承相袭了一套风俗。

　　先从织匠说起吧! 民间流传着一首《织匠歌》唱道：

　　又把织锦娘娘请，

　　手机织布她发明，

　　如今传授你先生。

　　梭子丢来似流星，

　　脚头踩来手头运，

　　犹如哪吒风火轮，

　　步步高升入青云。

　　布匹织得有水平，

　　火车拉来轮船运，

　　剩下几船运过海，

　　万国九州闻你名。

　　织锦娘娘是谁?织匠的织锦娘娘就是汉族民间家喻户晓的织女。杭嘉湖一带的织匠都崇织女为祖师，过去还有神像或画像供奉，小徒弟上门拜师，要先拜祖师，再拜土地菩萨，三拜师傅。嘉兴地区传说织绸的祖师是黄帝的大臣伯余，是他发明了机杼，而织女则被奉为机神。每年七月初七织女生日，九月十六伯余生日之时，织匠们都要到翔云观神殿去祭祀。届时，殿内张灯结彩，供三牲、福果。祭后举行宴会，并请戏班唱戏。杭州地区的织匠相传唐朝宰相杭州人褚遂良的后裔褚载，“得机杼之巧，归杭传里人”，使杭城机坊林立，“机杼之声，比户相闻”，故织匠们在褚家堂 (现为忠清巷) 建 “通圣土地庙”来祭祀他。不以织女为机神，却以黄帝为机神，把丝织技艺，买卖生意，机坊的兴隆都寄托在机神身上，故从明朝开始，织匠们便建造了机神庙，后来又兴建了两座，遂将涌金门机神庙称为上机神庙，东园巷机神庙为中机神庙，石弄口机神庙为下机神庙。每年春秋两季，织匠们用三牲五畜祭祀。其祭仪特别隆重，要宣读祭文，三跪九叩，机匠若招收徒弟，也在这时行拜机神，拜师礼。晚上，同行聚餐，演敬神戏。别具一格的是机神庙平时供应茶水，作为机坊主聚会、交流行情、交易买卖、切磋技艺的场所。

　　丝织行业中，南京织匠的 “三花会”最富诗情画意。三花会就是谷雨前后到东阳 (现南京的龙潭) 去看金牡丹; 七月七上古陵岗 (现南京的北京路底)看海棠花;九月重阳到北极阁看菊花。这三花会俗规的由来是为了敬眼神。原来织匠织绸，全靠眼睛，织花色，就要看活花。拿看金边牡丹来说，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呢! 相传从前龙潭山脚下很多人做织匠，有一家母子二人，儿子也是个织匠。有一天，他母亲在门口晒东西，跑来一只小鹿，朝她面前一跪，就朝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追来一个打猎的，问她可曾看见一只鹿。老人好心救鹿，便说： “朝后山跑去了。”鹿被救后，衔来一根枯枝牡丹给了老人，她随手一插，没多久牡丹就生根发芽，第二年开出了黑瓣金边的金边牡丹。于是儿子便动脑筋把它画下来，织到云锦上去了。众织匠一见都道织得好，便纷纷到他家去看金边牡丹，相袭竟成了织匠的风俗。

　　在农村，民间自织土布之俗相当盛行。无论在陕西、山西，还是山东、河南，或者是上海、浙江，妇女们手摇纺车，脚踏斜织机的情景，构成了农村田园风光的风俗小景。至今山东鲁西南地区的鄄城县一带，许多姑娘自行设计，用斜织机织出十分漂亮的色织土布，一般用三四种颜色的经线，五六种颜色的纬线织成平纹布，最漂亮的是用五种颜色作经线，十几种颜色作纬线织成提花彩锦，其花纹有大八卦、小八卦、地笠花、手表花、灯笼花，图案各异，不同的姑娘织的花纹都不一样，五彩缤纷，如同宋代的织锦。有的姑娘告诉采访的人说，有的花纹我们称它“迷魂阵”，是因为颜色多，样子复杂，织起来跟走迷魂阵一样。而有的布更难织，织了拆，拆了织，反复了好几次才织成，所以叫它 “难死人” 了。听起来真有风趣。这些织锦式的色织土布是干什么用的呢? 原来这里的姑娘出嫁时都要用自己织的色织布作嫁妆，做被面子，难怪他们十几岁便开始学织布，当姑娘时精心设计织出来的色织布是爱情的象征呢!

　　再说染匠吧!

　　染匠的祖师爷是梅、葛二仙。说起梅仙染布完全出于偶然。梅还是个后生时，一天穿着一身白布衣服过河，不小心滑倒了。幸亏河水很浅，爬上岸时，白布衣让河泥染脏了。于是他脱下衣服，在河里洗，但怎么也洗不干净，白布衣成了黄布衣。没想到回到村里，人人都称赞他这身黄衣服好看，问他是哪儿弄来的。梅后生不好意思说自己滑倒的事，扭身走了。这时他的好朋友葛后生紧追不放，定要问个明白，方知根由。于是用河泥染黄布就传开了。就从那起有了染布之俗。有一天，梅、葛两人走河里染白布，突然刮起大风，把他们晒在岸边的布吹到不远的草地上，等他们找到布捡回来时，黄布又变成了花布，青一块、蓝一块，怎么洗也洗不掉。两人一寻思，发现是草染成的，便把草弄碎，放进一个小水坑里，并把布放了进去，用棍猛搅，不久，布全变成蓝色的了。这下他们发现了用草染蓝布的秘密，便合伙专门干起染布行当来了。有一天两人已干得很累了，可是还有一池蓼蓝浆没用完，葛师喝了一瓶酒后在池边倒头睡下了。醉梦中将呕吐物吐在池里，梅师怕被人看见，便用木棍将呕吐物搅拌，与过时变成了烂泥的蓼蓝浆混合，没想到，这一搅，烂泥不见了，染浆成了黄褐色。梅师好奇，拿匹白布浸透后拧干，白布被染成了蓝布。葛师酒醒后，梅师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两人又试了一次，遂发明了用酒糟发酵使蓼蓝沉淀物还原的方法，用以染布。于是，后来的染匠们便尊其二位为祖师爷了。每年农历四月十日和九月初九这两天，染匠们都要到梅葛庙里聚会祭祀，同饮 “梅葛酒”，以示祖师保佑，行业兴旺。

　　除杂色布外，汉族民间的蜡染和绞缬染之俗极富乡土气息。说到蜡染之俗人们以为只有西南少数民族才有，其实汉族民间也盛行蜡染之俗，过去在农村到处可见俗称为“斑斓布”的蓝底白花布，人们多用来做被面、门帘、蚊帐、包袱和围裙布等。笔者在浙江武义县居住的岳父家就曾有一床蓝底白花布被面一直用到70年代。而岳父家附近就有一家染布店，专门用蜡染法制蓝底白花布。蜡染之法按俗规，先将蜂蜡或虫白蜡熔化后，在白布或绢上描绘出花纹来，一般的染匠用油纸漏板上刮浆印花，然后浸入靛缸，最后用水煮脱蜡。由于蜡有防染的特点，故凡涂有蜡的地方脱蜡后即呈现出白色花纹来。嘉兴地方盛行一种 “烤花布”风俗别开生面，这里的染匠用皮纸透雕成各种图案，什么凤穿牡丹啦，麒麟送子啦，狮子滚绣球啦，鲤鱼跳龙门啦，等等乡土气十足的花纹，然后用黄豆粉、石灰作防染剂，刮印在白坯的绸、绢、葛、麻以及土棉布上，俗称为 “烤”，再将布浸入染缸，也可染成蓝底白花布，有的还染成玫红、翠绿等色，更加艳丽，不少姑娘用此作头巾，分外妖娆。

　　绞缬染之俗是一种打绞结结而染的防染法，现代俗称“扎染”。染匠一般在一块白布上，按预先设计好的图案，像做包纽一样用线结沿图案线条缝引、抽紧，再用线扎成各色各样的小绞，有的动物命名为“鱼子缬”、“鹿胎缬”; 有的制作方法命名为“撮晕缬”、“叠缬”、“三套缬”; 有以色彩取名“玛瑙缬”、“绿丝斑缬”等。最后再浸到染缸里染色即成。这样，那些扎成小绞的地方由于染液渗透不进去，而染不上色，待布干了后，拆除缝线，就可见白色的花纹。特别是由于染液的浸润深浅不同，很自然地形成了从深到浅的色晕，效果特佳，素有 “晕趣”之美称。由于这种染法只要家常的缝线就可随意做出各具特色的花纹，所以过去在民间广泛流行。现在仍有染匠用此法染制具有乡土情趣的窗帘、台布、坐垫、床罩、壁挂等。

　　最后再来说说缝纫匠吧!

　　服装设计师现在十分吃香，做衣服的生意也特别好，但民间的缝纫匠集设计、裁剪和缝纫于一身，故缝纫匠又俗称“裁缝”。缝纫匠的工具是很有趣的，量衣尺称“三元尺”;熨斗形如龙头，缠丝线的棍子一头也雕有龙头。相传这几样东西是给皇帝做龙袍时封的。缝纫匠到顾客家中做衣服，都要把桌子摆在上首，因为缠丝线的棍子要摆在上首，此桌即谓之“龙凤桌”。从前，如有当官的人来，其他行业的人都要站起来，只有裁缝匠可以不站起来。民间的缝纫匠多上门做活，特别是给办喜事的人家做衣服，一般去4人，寓“四季发财”。第一件活要做既长幅又多的棉被、蚊帐，或长袍、长衫，取 “长福长寿”之意。做衣服时，要在袖口上接一块布，取“添福 (幅)添寿(袖)”之意。第一根线要一针缝到头，取“顺顺流流”之意。做办喜事人家的衣服，主人要给红包，结婚之日，还要被请吃喜酒。

　　过去，还有一种缝纫匠称之为“缝穷婆”。在旧北京多为一些中年妇女或老太太，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用块包袱布铺在地上，拿着剪刀、针线和碎布头，为过往的穷人缝补破旧衣服和袜子。急用的立等可取，不急的可第二天来取。她们多在午饭后至晚饭前摆摊缝穷。在旧上海的“缝穷婆”多来自苏北、安徽等地乡间，他们多挎着篮子，在街头为车夫、理发匠、小贩、码头苦力等单身汉缝补衣服。有的 “缝穷婆” 白天“缝穷”，晚上“拾荒”，把拣来的各色碎布，洗净晾干，在缝穷之余，制作一些布娃娃、小动物等民间玩具出售。现在北京、上海早已见不到这一类“缝穷婆”了，但在西安街头，还有些妇女带着针线篮子和她们精心缝制的各种动物或植物形状的针线布包，俗称“针扎”，在街头飞针走线，为大众服务，为现代化的闹市点缀了一点民间乡土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