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昼月》赏析

　　玉碗不磨著泥土，青天孔出白石补。兔入臼藏蛙缩肚，桂树枯株女用户，阴为阳羞固自古。嗟汝下民或敢侮，戏嘲盗视汝目瞽。

　　唐代韩愈，作诗爱矜奇尚怪，“往往以丑为美” (清刘熙载《艺概，诗概》)。《昼月》就是这样一首诗。

　　月亮，千百年来，成为墨客骚人吟咏歌唱，经久不衰的星辰。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月亮是美的化身。以唐诗而论，现存五万多首诗里，主要或附带咏写明月的，恐怕要在千首以上，新月残月，春月秋月，弯月圆月，江月山月，边月闺月，聚散悲欢者的月，骚人哲人的月，清纯的雄浑的月……千情百态，美不胜收; 佳句名篇，俯拾即是。但所写多夜月，着力咏其“明”，歌其美，即使托月讽谕者也不例外。

　　韩愈的《昼月》却一反常情，咏的是“昼”月，着力写其“暗”，揭其丑。诗的前五句，诗人接连化用了与月亮有关的六个典故，绘写了一个在阳光照耀下，显得肮脏暗淡、死气沉沉的月亮。“玉碗不磨著泥土，青天孔出白石补”，描摹昼月的外形。李白 《古朗月行》说：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呼作”“又疑”是虚写，笔法空灵。韩愈化用其诗，变虚为实，把“白玉盘”改为“玉碗”，“瑶台镜”换成女娲补天用的一块白的顽石，景象可就不大相同。如此设喻，让人们看到的是一个丑陋卑顽、暗淡无光的月亮。“兔入臼藏蛙缩肚，桂树枯株女闭户”，描写昼月内部景况。傅玄《拟天问》：“月中何有?白兔��药。”《淮南子》说，月中有蟾蜍，专门“蚀”月亮，后羿的妻子嫦娥偷吃不死之药后，飞入月宫成为仙人。虞喜《安天论》说，俗传月中有仙人桂树(《太平御览》引)。这一些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在李白《古朗月行》中得到了生动形象的表现： “仙人垂两足， 桂树何团团!白兔��药成， 问言与谁餐?”夜晚的月宫多么美妙，多么富有生气!可在韩愈的笔下， 白兔藏入玉臼，不再��药;蟾蜍缩起肚皮，不再蚀月; 桂树枯落，不再芬芳; 嫦娥闭户，不再露面，月宫里一片沉寂冷落，全无生机。为什么会这样?“阴为阳羞固自古”揭示原因; 收转上文： 自古以来，“阴”总是为 “阳”所羞，白天的月亮，面对堂堂的太阳，又怎能不黯然失色，丑态毕露?

　　诗的后二句指斥昼月，点明主题： 你这个昼月，敢于欺骗侮弄善良的“下民”，对 “戏嘲盗视”者(似指奸佞的近臣、有野心的藩镇)却成为瞎子，不能鉴照其奸，徒为 “天之眼睛”(韩愈《月蚀诗》)。诗的比兴意义，昭然若揭。诗人所以丑化、憎厌昼月，于此道出。但“昼月”究竟指什么，尚难臆断。清王元启以为：“此诗似为顺宗时(王)伾、叔文弄权而作。”(《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二引)仅为一说。

　　全诗紧扣“昼月”，绘丑斥邪，翻陈出新，深于比兴，思致奇特，语俚句拙，辅之以句句均押的上声“麌”韵，别有一种“怪味”。虽非韩诗上乘之作，也可备唐人咏月诗之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