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罗兰散文《贝多芬传·序》赏析

　　贝多芬一生充满苦难，童年的重负，耳聋的折磨，爱情的绝望，长期孤独和贫穷，甚至至爱的养子也时时使他难堪，但他始终“卷在热情与哀伤的漩涡内”，用强大而近于狂暴的力与命运搏斗。传中说： “一个不幸的人，贫穷，残废，孤独，由痛苦造成的人，世界不给他欢乐，他却创造了欢乐来给予世界!”这也是那支荷马史诗般壮观的《第九交响曲》的内涵。传中评述“他的一生宛如一天雷雨的日子”： 明净如水的清晨，同时已有隐隐的威胁、沉重的预感; 悲壮的风吼雷鸣，暂归静默中一缕希望又冉冉浮起; 接着是凄凉而古怪的骚动，心灵失衡了，黄昏的雷雨在蕴酿; 雨骤风狂，强大的力撕裂黑夜，清明的白日终获胜利……他的主要作品都是这样的心路历程，而柔美的纯情和 “犷野与古怪的原子”相交混，从狂飙怒涌中演绎出庄严的哲思，则是他的主要风格。读过这本传记，人们常会涌起遍聆他的音乐、理解他的为人、结识这位英勇无畏友人的热望。

　　贝多芬曾说：“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谁能参透我音乐的意义，便能超寻常人无以振拔的苦难。”贝多芬是为苦难的人类而创作的。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也是“为那些前进的人写作”的。在这传序中作者极少涉及贝多芬的时代遭际 (传记本文中简略提到他对法国大革命、对自由的向往，以及他冲破庸俗靡华的风气、捍卫德意志民族艺术的斗争)，只是把他作为一个“人”，一个“只是靠心灵而伟大的人”，一个 “胜利的普罗米修斯”加以评介。只有仁慈，才是他优越的标记。传中一个注脚提到，一个小姑娘就要捕到一只蝴蝶，却被他用手帕赶飞了，贝多芬因此长时间地被她仇视。他的爱，不只给予弱小的生命，更是奉献给自他以往一切受难的人类。他的音乐创作正是“向可怜的人类吹嘘勇气”的事业。因此传序上方引述了一行题辞： “我愿证明，凡是行为善良与高尚的人，定能因之而担当患难——贝多芬”。罗曼·罗兰在传序中着意向一切追求幸福、追求卓越的人们介绍这位具有伟大品格和超凡伟力的可以仰赖的朋友。

　　贝多芬是在1827年3月26日大雨雪与响雷中孤独地逝世的。他距离我们已十分遥远。就是《贝多芬传》的诞生距今也有90年了。我们还需要这位朋友吗? 传序开篇说： “我们周围的空气多么沉重。……”本世纪初，那种重浊腐败的欧洲社会氛围，那个物欲横流、“乖巧卑下的自私自利使人喘不过气来的社会图景，却令现代读者产生某种感悟。我们同样面对着一个矛盾而杂乱的世界。“个性”、“爱”到处受到张扬，人的价值却在跌落，“英雄”的时代似成过去，盲动的物欲变得流行。现代人的烦虑、无意义的劳作、隔绝与孤独，令我们从心底感应作者的发问： “实际上谁又不是受难者呢?”平庸者只接受流行的东西，追逐空虚的偶像，享受卑微的生活，却并不意识到可怜可卑。介绍贝多芬，便是呼唤战胜现实苦难、战胜平庸的新人。逝者如斯，神光烛照，让我们共享这份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