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神奇的沅水排俗

　　沅水从广西经贵州流入湖南。注入洞庭湖。上游中游穿山绕岭，两岸盛产木材，尤以杉木为多。千百年来，山民砍木扎排，顺流直下，将木材销售到下游各县，但其大宗却漂洞庭、入长江，供给武汉，甚至南京、上海等地。因此练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浪迹江湖的排工(俗称“排果老”)，他们豪迈奔放，不畏险阻，勇往直前，生活别致古朴，充满着传奇和神秘的色彩。由此而形成的排俗，也像不是神话的神话。

　　扎排，最讲究日子和兆头。首先由领工(俗称“排头工”)邀人结伙，根据木排大小和木材种类，商议决定如何扎法，再选吉日下河扎排。动工时，忌讲洗筷子，否则预兆木排航行有散架的可能;禁止妇女上木排，认为“会背时”，更不准妇女去坐两挂木排相连处供领工祭神和指挥的垒木——“神档”，否则，会指挥失控，排散人亡。一架木排通常有木材一百八十立方米，由两块大木排连接组合，叫“龙虎斗”，又称“两联排”。前后排各三棹，或四棹、五棹。“棹”为一根长而直的杉木，有的在头部砍成粗糙的桨叶状，有的木排之棹片由楠竹篾片编成长三四尺，宽尺许的长方形扁平划水片。视木排大小，一般木排上有“排果老”七人，其中一人领工，六人为扳棹。大木排九人到十一人，其中一人为领工，八或十人为扳棹。木排上搭有一座小棚，供他们食宿。木棚棚口只能对右方，棚背对左方。

　　“开江”。即启排或开排。初五、十四、二十三为月忌日，不可“开江”，一定要择吉日良辰。先一天，领工要沐浴净身，不能与女人同床，否则会“倒楣背时”。“开江”这天，若是领工早晨出门遇见妇女倒马桶，或人们大小便，或洗碗筷，都视为不祥之兆，得另改日期。“开江”前，领工必须要木材老板(又称“木号老板”)举行一次隆重的“开江”祭祀，主要供品是猪羊牛三牲。若是殷实户大老板，则供整猪、整羊、整牛、旧时谚云：“洪江有个犁头嘴，日耗千猪百羊万斗米。”可见当时在此弹丸之地，竟集中了多少殷实木商。一般小木商的供品至少也要一个猪头。同时，每挂木排排头和排艄，插着五色旌幡，排棚檐顶插七色带有流苏的小彩旗。“开江”了，排上鞭炮阵阵，旌旗猎猎，领工半跪于“神档”内，念完咒语，然后和大家啊嗬喧天地吃酒、吃肉、猜拳行酒令，讲吉利话，唱吉利歌：

　　老板今日做“开江”呵，明日辰州做邀江呵。

　　王爷保佑过了滩呵，排拢码头做到岸呵……

　　这天，木号老板让其他“排果老”尽情畅饮。但领工绝不能醉，因为他是整个木排的总管、指挥，不能因贪杯失态误事。餐毕，木号老板上排任选一“排果老”作“封赠人”，“向他讨封赠(讨吉利语)”，封赠人即唱：

　　老板财(村)源如金条，

　　胜过汉口宝银号……

　　木号老板开心地回答： “多谢了，托您的福了……”接过封赠人敬来的酒一饮而尽，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纸包封，酬谢封赠人。接着，领工挺立于“神档”横枕木上(此处如同屋内的神龛)放声大喊：“开江了哦!”众“排果老”马上应道：“顺江哩!”领工又喊：“撩起青龙偃月刀哦(即举棹) !”众应：“过五关斩六将哩!”这时，鞭炮声声，解了主缆(俗称“座潭缆”)，再解帮缆、腰缆。离开码头时，排艄(即艄棹)要先甩出岸头。所有“排果老”不许说话走动。聚精会神听凭领工指挥。领工站在“神档”处指挥离岸，“调桡——棚门口!”或是“调桡——棚背!”口令声如洪钟，响彻河面。

　　险滩祭祀。沅水最险处是清浪滩，旧时，排下清浪滩前，天桩(即木排上系缆的主桩)上供有神香和祭品，排头艄尾每把棹的阻水板刃口上，各挂一团火红的缨丝球，远看俨象一把把青龙偃月刀。头排正中的座棚檐上，插七色小旌旗，中间一面八卦太极红黑旗，因为放排人尊八仙中的张果老为祖师，尊太上老君为太师祖。过清浪滩时，抛锚停排，领工右手持一把雪亮锋利的开山斧，左手抓一只五彩大公鸡(俗称“红毛鸡公”)立于“神档”处，割断公鸡咽喉，拎鸡洒血绕排一周，然后回到“神档”，抛鸡于排棚口。继而向伏波王爷马援及各路诸神祭酒三杯，念道：

　　王爷王爷听分明，我主千里来求应。

　　我主采的千年树，我主行了千里程。

　　千年树做万年宫，千里路程一日行。

　　哞……呜啊……哞……

　　如同巫师作法。祭祀毕，解缆启锚开排，并放鞭炮。排进清浪滩口，领工高喊：“献王爷进门礼!”专司焚香烧纸钱的“排果老”，毕恭毕敬地跪于“神档”前，从容地烧着纸钱。烧完第三刀纸钱，排已到老池潭。这时，排上鞭炮不断，众人啊嗬喧天，纷纷向迎面飞来的王爷神兵——红嘴乌鸦抛面粉团子或米丸子等素食供品。

　　清浪滩下面是穿石。虽然不险，但第一次放排的新“排果老”必须下跪。翻戴帽子，倒穿草鞋，念道：

　　一拜穿石二拜岩，爹娘养我初次来。

　　今天喝了穿石水，一路消灾财又来。

　　念后，接过领工递来的木瓢，舀起河水连饮三瓢。

　　洞庭祭祀。木排临近洞庭湖，都要停泊(俗称“湾”)在桃源县陬市鲢鱼口洲的小河内分类筛选，重新撬扎，否则经不起洞庭巨浪拍击。行到汉寿县境沅水入湖口处，立即祭祀洞庭王爷及其镇湖三神——锚神、缆神和柳树神。场面颇为壮观。排棚插七色小旗，排头排尾插黄龙旌旗，抬出猪羊牛三牲供品，对天当湖焚香烧纸钱。领工披头仗剑行法事后，站在“神档”处指挥拖缆“拜湖船(又叫“摆锚船”或“拖缆船”)”，拖动木排行进。过了洞庭、大家吃“回头宴”以示庆贺，宴席必有公鸡，众人举杯向领工祝贺并将鸡头奉献给他。领工吃完鸡头，大伙方可开席，一醉方休。

　　木排到达沅水中游，自沅陵到桃源陬市，需经三垴九洞十八滩。俗话说：“三垴九洞十八滩，处处都是鬼门关”。还要穿过勾魂索命的十大回水。这些地方千百年来冲散了多少木排，夺走了多少“排果老”的生命，所以在旧时，他们有这么多的禁忌和作法也就不以为怪。

　　建国后，排工们逐渐破除了迷信，不再祭神，但“开江宴”、“回头宴”照旧，以示庆贺;吉利话仍说，给大伙以精神安慰。轻视妇女之事也已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