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信仰文化-创始神话

　　从口耳相传的故事传说，到流传至今的文字典籍，满族有众多关于如何创世的神话。这些神话种类繁多，内容丰富，不仅与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创始神话有着相似、相通之处，同时，也有着自己鲜明的民族特色。满族先民通过神话向我们讲述了远古时代森林人的生活场景以及他们的价值观念，世代传递下来满族对于自然与世界的哲学理解，也成为中国丰富的历史传说中多彩的一章。

　　关于满族创始神话，不同的版本与不同的典籍记载不同，但总的来说，主要是在《乌布西奔妈妈》《天宫大战》等神话传说中涉及了这些内容。

　　《天宫大战》①一书，回答了关于宇宙万物的诞生、善恶之神的争斗、世界的构成等困扰满族先民的问题。在书中，首先是女萨满“博额德音姆萨玛” 出场，将由她来讲述整个故事，而由她所代表的，是萨满真魂的力量，因其宣讲的内容，即《天宫大战》也成为一部圣书。书中这样记载了宇宙的诞生： “世上最先有的是什么?最古最古的时候是什么样?世上最古最古时候是不分天不分地的水泡泡，水泡渐渐长，水泡渐渐多，水泡里生出阿布卡赫赫(也有称卡伊拉罕)。她就是宇宙的第一位大神——创世母神。她像水泡那么小，可她越长越大，有水的地方，有水泡的地方，都有阿布卡赫赫。阿布卡赫赫小得像水珠，长得高过寰宇，大得变成天穹。她无处不在，无处不生。只有在小水珠里才能看清她是七彩神光，白亮湛蓝。她气生万物，光生万物，身生万物。万物愈多，便分出清浊，清光上升为天，浊气下降成地。她下身又裂生出地母巴那姆赫赫女神，上身裂生出司掌光明的布星女神卧勒多赫赫，即天地三姊妹女神。她们同身同根，同显同现，同生同育，三位一体，共同创造了人类、万物。①

　　满族神话对于宇宙诞生的描述是世界形成于水、生命孕育于水。而在水中出现的主体，是“气”的女神，由此构成了宣称“气化说”的萨满教的理论来源。

　　处于主神地位的创世三女神，随后又孕生出其他女神。在《天宫大战》中，出现或提及的女神超过三百位，统称三百女神。她们构成了一个系统的、有序的神界，共同分管整个世界。其后，世界万物又在女神与耶鲁里恶神的斗争中诞生并得以构建，最终代表善性一面的三百女神终于战胜了恶神，创造出适合人类生存繁衍的环境，而三百女神也由此成为众生景仰传唱的对象。

　　满族古神话中出现的众多的女性神，表现出满族的女神崇拜观念。女神神话之所以得以大量传承，实源于满族女权思想较强的传统，以及萨满教中女萨满崇高地位的长期巩固，无疑是满族的女性崇拜思想在萨满教中的体现，也反映出满族先民生存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结构，也即在人类初始时代，处于女性氏族统治之下的原始社会景象。这些传说主要通过萨满神谕的方式保存下来——萨满可以依据口耳相传、文字或实物的“神谕”滔滔不绝地讲述出一篇篇内容奇异、情节复杂、形象鲜明、语言生动、风格浑朴的神话——被称为“以神说话”。这种特殊的传承方式是满族神话的一个突出特点。

　　与此同时，满族先民的三百女神传说与其他民族创始传说的不同之处在于，在这些神话之后的三姊妹“造人运动”中，女神是用自己身上的骨肉造出了人类，并且女人先于男人创生出来，而用女性肩胛骨造出的男人，在传说中被描述为“男人比女人浊泥多，心术比女人叵测”，这与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描述“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极为相似，有着神通之处。

　　从满族女神神话来看，其产生时间应为原始母系氏族社会的早中期，而两性夺权斗争仅在初起阶段，尚未到达向父系转换的正式夺权时期，虽然在创世神话中已经表现出了母系氏族向父系阶段过渡的某些特点。

　　在代表母系氏族时期的古埃及神话中，埃及女神——诸神之母自己生育了自己，而父权制的希腊神话中，宙斯则是自己生育了雅典娜。在神话体系中，母系社会与父系社会的激烈冲突，演变为在单性生育神的观念上的反应，而在满族神话中的恶神耶鲁里则是两性神，可见此时父系转换已经开始。满族神话中真正的两性夺权斗争，是在阿布卡赫赫与阿布卡恩都里之间进行的，男性天神阿布卡恩都里终于取代了女性天神阿布卡赫赫，标志着男性夺权的胜利。这场两性夺权斗争也没有经过激烈鏖战，是在男性势力足够成熟和强大的形势下，经过小小的交锋便告结束，其间带有一定程度的“竞争性”与 “和平演变”性质。这可以说是满族神话的另一个非常突出的民族特点，这一特点是与满族历史发展及民族传统密切相关的。满族中有的氏族直到明末清初仍处于原始母系氏族社会，与其他一些民族相比，原始母系氏族的时期要长得多，而父系氏族时期与奴隶制社会的阶段，相对要短了许多，这使得满族神话中的两性夺权具有“平缓过渡”的性质。①

　　满族神话传说不仅反映了先民社会的政治以及文化发展情况，还对满族传统生活习俗以及日常生活，甚至某些物品的来历进行了神话式的描述和想象。在《天宫大战》中，突姆火神为帮助阿布卡赫赫打败耶鲁里，用自己身上的光毛火发，抛到黑空里化为群辰，自己却变成白石头，用仅有的微火闪烁在南天上三星下边一颗忽明忽暗的小星，吊在依兰乌西哈星星上，从东到西悠来悠去，人们尊称她为“车库妈妈”，即秋千女神。人们在“撮罗子”前点燃“照天灯”、开篝火及年年做冰灯等都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女神，同时也是为了驱吓恶魔耶鲁里。者固鲁女神为了救阿布卡赫赫，护佑天地，化为一朵芳香四散的洁白的芍丹乌西哈(芍药花星)，用光箭驱退了耶鲁里。所以满族人喜爱花，年年冬天贴窗花、雕冰花，并认为头上戴花可以惊退恶魔。

　　在善恶之神的争斗中，阿布卡赫赫被热水烧的肢身溶解，眼睛变成了日、月，头发变成了森林，汗水变成了溪流河水，天母则用献身精神创造了山水，表达了满族先民对其居住地的挚爱与依赖，同时也用神的化身表达了对这片土地的崇敬之情。

　　满族自先祖肃慎以来，世居白山黑水，其后裔挹娄、勿吉、靺鞨、女真等也一直对其来源地崇敬有加，顶礼膜拜。自女真建立金朝以后，其来源地进一步被神化。女真完颜部原始母系氏族时的情况，史书无明确记载， 《金史》只追溯到函普，其后均以父系计算，传十帝至阿骨打。完颜女真便以函普为始祖，并产生了与之相关的神话，如“九天女”神话等。“九天女”神话有几种，一说天上九个仙女来天池洗澡，九天女被渔郎看见裸体，无奈与他成亲。天兵来抓九天女，一条巨龙将九天女和渔郎拖出天池向北跑去，形成一条江，即松花江(满语意为“天河”)。另一神话可为这一神话的续篇。说九天女的丈夫渔郎，被一群野女人掠去与之婚配。九天女与这些野女人生的孩子，繁衍成女真族，以长白山为发祥地。人们称九天女为“女真”，“女真”既是族名，也是人名，渔郎即函普。

　　《乌古乃找媳妇》的神话则解释了“大金国”的来历。乌古乃年十八，夜梦阿玛嘱咐：“乌金山下，滴水声中，寻金兴宗，牢记牢记。”乌古乃便与额娘去找媳妇。一只神鹰把他们带到一座高山，并叨来一粒金子放在乌古乃手上。他在山上又遇到一位姑娘，比武结亲。乌古乃是阿骨打的祖父，大金 “国号”即源于此。满族统治者入主中原之后，为迎合汉文化中皇帝“以天治民”“天之子”的“君权神授”观点，清太宗皇太极便将在女真人中广为传颂的三仙女沐浴长白山布儿瑚里湖的神话，当做满洲源流载入正史之中。

　　据《太祖武皇帝实录》载：满洲原起于长白山之东北布库里山下一泊，名布儿瑚里湖。初，天降三仙女浴于泊，长名恩古伦，次名正古伦，三名佛古伦，浴毕上岸，有神鹊衔一朱果置佛古伦衣上，色甚鲜艳，佛古伦爱之不忍释手，遂衔口中，甫着衣，其果入腹中，即感而成孕。告二姊曰：“吾觉腹重，不能同升，奈何?”二姊曰：“吾等曾服丹药，谅无死理，此乃天意，俟尓身轻上升未晚。”遂别去。佛古伦后生一男，生而能言，倏尔长成。母告子曰：“天生汝，实令汝为夷国主，可往彼处。”将所生缘由一一详说，乃与一舟：“顺水去即其地也。”①言讫，忽不见。天女所生之子，即布库里雍顺，乃满洲始祖。

　　皇太极钦命一神话溯满洲源流的做法，旨在说明爱新觉罗家族的始祖是仙女的后代，因此是“承天命”建立帝业，统治天下百姓的。这就为其登上皇位制造出有利的舆论，所以“三仙女”传说只能看作是爱新觉罗氏家族的始祖神话。而且在天聪九年(1635年) 发表诏书定名满洲，次岁改国号为清，以此爱新觉罗家族与金朝和女真划清了界限，而独成满洲先祖。但无论如何，无论是“九天女”还是“三仙女”都是满族创世神话中宇宙三姐妹女神的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