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苏小小墓》赏析

　　幽兰露，如啼眼。

　　草如茵，松如盖。

　　油壁车，夕相待。

　　西陵下，风吹雨。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风为裳，水为珮。

　　冷翠烛，劳光采。

　　唐代诗人中，李贺善写 “鬼”，诗多 “鬼”气，因而有 “鬼才”、“鬼仙”之誉。《苏小小墓》是他的 “鬼”诗代表作之一。

　　苏小小，“钱塘名倡也，盖南齐时人”(《乐府广题》)。其墓在嘉兴(今属浙江)，她是一位有灵性的女鬼。古乐府《苏小小歌》写她生前事迹说：“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李贺的《苏小小墓》则反其意而用之，写的是她死后所期不来，痛苦不堪的情景，是失恋者的悲歌，死的哀歌。诗的前四句刻画苏小小的鬼魂春夜独处的悲痛。由墓前的兰花起兴，以幽兰上的晶莹露珠比喻墓中人含泪的眼睛。劈头一个“幽”字，是写兰花，也是写墓中人，写眼传神，托物见情。寥寥数字，形神兼备地刻画出一个凄楚动人的女鬼形象。但这还主要是写其外貌。三四句就进而写其内心：“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生前的她，有过向往和爱情。死后的她，仍执着地追求爱，盼望与意中人仍能相厮相爱。但是，死亡改变了一切，她再也没有什么好绾同心结，那墓前如烟似雾的野花，也不堪剪来相赠，她已无法向所爱者表达心意。面对良宵春夜，幽居独处的她，又怎能不满怀幽怨因而终夜悲 “啼”?

　　尽管衷情难诉，苏小小仍不放弃她的追求，“草如茵”六句就是铺写她准备前往西陵，等待情郎。诗人仍由墓前的景物展开想象。那碧绿的芳草、亭亭的青松，如同苏小小油壁香车的茵缛和伞盖，她的车儿已经准备好了。她以飘拂的清风做衣裳，淙淙的流水做环珮， 精心打扮了自己。 她这样做为了什么? 原来， “油壁车， 夕相待”，她要在今天这个夜晚乘着油壁车，前往她生前与情人欢会过的西陵，会见她的心上人，期望能够再 “结同心”。但是，生死异路。苏小小来西陵，并不能实现她的期愿。最后四句渲染了她期待无成，惆怅凄凉的心情。“冷翠烛，劳光彩”写物以见情。这里的 “劳”，兼有过分辛劳和徒劳两重意思。诗人将闪着阴冷绿光的鬼火比做苏小小迎候情郎的翠烛。翠烛辛劳而徒耗光彩，显示她辛勤久待而所期不来的惆怅、哀痛。最后，诗由 “小物”推向 “大景”，绘写整个西陵之下风雨飘摇的景象。这一景象本身已足以渲染出一种凄凉愁苦的气氛，更何况，那风声、雨点; 如同主人公的哀号和泪水，又如同天地为主人公的不幸在悲啼流泪。这样，那地老天荒、铭心刻骨的哀怨，被进一步强化，而推向高潮。

　　全诗以绮丽瑰艳的语言，创造出一种凄清幽冷、飘忽空幻的境界，塑造了一位美丽深情、牢落幽怨的女鬼形象。苏小小的“心伤不偶，风法牢落”(《昌谷集注》卷一)，不正是寄托着诗人自身怀才不遇、抱负难展的 “哀愤孤激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