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肺腑的石碧情歌

　　石碧，是客家传统情歌的主要发源地。人们孰知的客家情歌在这里已经流传几百年了，如“藤缠树”、“嘱亲歌”、“哥问路”等等，都是最古老的石碧情歌，今天石碧的男男女女，能顺口唱出几十首、几百首的，比比皆是。古老的石碧情歌，源于恋人们的山间对唱，或幽会对歌，后来逐步走向舞台，正式上演，成了客家语系地区歌舞会上不可缺少的“流行歌曲”，再从石碧、宁化向闽西、粤东流传，随着客籍华侨的足迹远播海外，成为定型的客家传统情歌。

　　石碧情歌极富特色，可用“甜、酸、苦、辣”来概括。

　　爱情是甜蜜的，甜蜜的爱情是青年男女共同向往的。

　　蜜糖甜甜苏州来，泉水清清南田来，

　　妹是蜜糖哥是水，蜜糖泉水合起来。

　　妹是蜜糖甜人心，哥是泉水清如镜，

　　蜜糖入水水如蜜，哥妹今生不离分。

　　恋人们打得火热，如糖水交融，难分难离，希望今生今世永不分开。情爱深深，热恋中的男女青年，往往迫不及待，直叙心怀，用开门见山的词语，奉献火辣辣的爱。

　　十八佬妹嫩兮兮，好比冬瓜剥了皮，

　　一身没个乌蝇屎，怎让哥哥不恋你!

　　妹子上丘俺下丘，两家斜眼丢又丢，

　　保佑明天下大雨，打掉田埂做一丘。

　　佬妹担水井边倚，见了情哥笑嘻嘻，

　　问你佬妹笑什么?昨天夜里梦见你!

　　小伙子向姑娘直抒情爱，歌词白得不能再白，真可谓无遮无栏，言真情切，使听歌者脸红耳热，心跳加快。姑娘情窦初开，又羞于用语言当面表述，于是寄情歌以抒怀，朦朦胧胧，真真假假，娇憨之态跃然歌中，真是言简意深，情歌的妙处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希望幸福能够持久，这是人类的共同心愿。客家青年热望爱情的幸福伴随他们的一生，他们信誓旦旦，互诉白头偕老的心曲，最典型的莫过于古老情歌“藤缠树”。

　　入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见树缠藤，

　　树死藤生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

　　这首情歌运用的重章叠句手法，以物寓理，极富内涵。它融合人情、哲理、艺术于一体，成为中国情歌的珍品，深受客家人的喜爱，几百年至今，石碧歌手仍人人会唱，反映了这首情歌的顽强生命力。歌者以藤与树自比，树老藤枯，人老容衰，都要誓死相守，表达了舍弃生命的执着追求和对爱情专一的向往。这种“一条道走到底”的气概，充分体现了客家人忠贞不二的爱情观念和传统品德。

　　情歌的“酸”包含两层韵味，一是酸溜溜的戏谑和嘲弄，另一种是吟唱爱情的辛酸。

　　手拿锯子锯竹筒，锯开才见心中空。

　　先日当郎真君子，事久才知一条虫。

　　手拿菜刀来切葱，切开才见两头空。

　　先日当妹好酒酿，开坛才知臭哄哄。

　　酒酿味美，人皆好之，以美酒比妹子，恰到好处。酿酒人最懊丧的莫过于酿了一坛酸酒，姑娘最失望的莫过于发现自己的心上人腹中空空，窝囊得像条毛毛虫。以竹筒内空，酒酿酸臭，揶揄对方，也够刺激的了。

　　爱情并不全是甜的。石碧情歌中更多的是“苦”味，是悲歌。“等郎妹”就是客家妇女用血泪谱写的最苦涩、最凄凉的悲歌。几千年夫权统治的旧时代，妇女的命运是极悲惨的，客家妇女也不可能例外。上辈人“指腹为婚”和变相卖身的童养媳陋俗的流行，产生了“十八妹子三岁郎”的畸形婚姻，俗称“等郎妹”。这种婚姻是世界上各种婚姻制度中最残酷的一种，也是中原文化最黑暗、最摧残人的一面，它扼杀了无数客家少女的青春年华和生命，在客家人生活中留下沉重的阴影。

　　一灯如豆，寒夜难捱，十八九岁的成熟少女，面对孤灯，守着唔呀学语的“郎”，几多苦凄的泪水往肚里咽，几多压抑的苦悲从内心进发，她们低声吟唱：

　　十八妹子三岁郎，不知是仔还是郎。

　　等到郎大妹已老，等到花开叶又黄。

　　这首“等郎妹”用极质朴的言语，吟出被封建婚姻制度摧残的客家女内心深处郁积的悲苦和无可奈何的哀怨，令人听了心里空落落的，一缕缕哀愁由衷而生。当然，“等郎妹”中也有个性刚强，敢说敢做的姐妹，她们不甘忍受命运的摆布，不甘忍受难熬的寂寞，她们对不平等的婚姻怒火中烧，从精神到青春洋溢的躯体，无时无刻不在渴望自由，渴望爱情。她们不想走前辈妇女那种终身守活寡的阴暗可悲的人生道路，心中时时涌出反抗念头，想挣脱吃人婚姻制度的桎梏，她们满腔愤恨地唱道：

　　十八妹子三岁郎，夜夜要姐抱上床，

　　惹得佬妹心火起，一脚踢你见阎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活活拆散了多少热恋的情人，葬送了多少美满姻缘。下面这组悲歌“月亮蒙蒙光”更是浸透了石碧情歌的“苦”味。

　　月亮出来蒙蒙光，妹在山背等情郎，

　　风吹竹叶批批动，又惊又喜又心慌。

　　山歌不唱心不开，大路不走长青苔，

　　脚踩青苔溜溜滑，妹不约哥哥不来。

　　千言万语嘱亲哥，哥要恋妹莫恋多，

　　莫学筛子千只眼，只做蜡烛一条心。

　　好花一朵压千红，好妹一个情意浓，

　　妹子叮嘱记心间，哥哥只恋妹一人。

　　红纸写字寄亲哥，爹娘要嫁无奈何，

　　恨死媒婆大脚腿，坑了佬妹和情哥。

　　一顶花轿抬妹行，村头见哥泪淋淋，

　　此去他乡难回转，叫妹怎能舍旧情!

　　佬妹嫁去大半年，情哥日夜想心间，

　　莲藕断了丝还连，哥恋妹子怎绝情?

　　卖掉羊子舍下田，买下礼盒和丝线，

　　别了荷包穿绣鞋，天光上路把妹连。

　　妹在河边洗衣裳，起眼望见我情郎，

　　忙拿竹竿来赶狗，双手牵郎进厅堂。

　　上厅吊出新酒酿，后房拿来鲜鸡蛋，

　　前锅炖下鸡蛋酒，尾锅蒸了鹿茸鸽子汤。

　　一条板凳两人挨，一杯酒酿两人饮，

　　情哥相妹瘦几多，佬妹相哥泪汪汪。

　　情郎食酒放下杯，后脚跟到妹房内，

　　红罗帐来象牙床，掏心话儿用箩堆。

　　佬妹十九花一枝，嫁个丈夫大三十，

　　二月青草刚鲜嫩，可怜撞上老牛牯!

　　百般无奈劝情郎，莫把妹子来思量，

　　劝郎身体要保重，有菜无菜食得饭。

　　妹备白米和铜钱，送给情哥回家转，

　　回家娶妻有人疼，娶了妻房别忘俺!

　　这组情歌，通过男女对唱，叙述了一对客家恋人的离合悲欢。歌词情意缠绵，有相当的艺术欣赏价值，是一组很有代表性的石碧客家人爱情生活的叙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