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残酷青春的速度与激情

　　曾经在暮春三月经常去看竹子成长，放学后去度量节节高。听说在静寂的夜，还能听见拔节的啪啪声。似乎在初一那一年，我长高了十几厘米。或有夜半迷蒙时，骨骼抻展的隐秘之音时常入梦，醒来总觉得肌肉酸麻。很久很久以前，我对青春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成长的速度，身体发育远远超过精神空间。我第一次感到音乐的震撼，便是在1996年购买于新华书店的《悲怆》，著名的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也是《万物生长》主人公秋水最喜欢的艺术享受。《悲怆》是没有青春的老柴的遗作，可以说是对整个人生最后的眷恋和寄托，与万物生长的意象绝对相反，然而残酷青春里的男孩-男人分别比成年人更体会其中深意。

　　《万物成长》是70后的故事，他们的青春史分为两大段，一半是身体前史，一段是精神正传，身体生长与精神释放，荷尔蒙叙事往往不同步。对内发现自我，对外则是跃跃欲试。正当青春时先是不懂、再是不敢、或者不为，到青春大半将要过去之时，又忠实于生物本能。除了青春本身，男孩几乎拿不出东西与社会对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说起来容易，正在打基础的青年人，却是对社会最不满的一群人，他们面对残酷青春的速度如何才能直面激情的无奈?与冯唐的原著相比，李玉导演的电影《万物生长》，故事更为集中、紧凑和戏剧性，没有青春片里的俗套常规标配动作：MV、单车和堕胎。韩庚饰演的蜗居在协和医学院的秋水，三段感情呈现U字型，初恋小满是震惊的清纯少艾、现任白露则是寻常一般世俗的平庸校园伴侣，而意外的轻熟女柳青则是意外的激情，满足了一个正常的直男在成为衣冠禽兽之后回首往事的愧疚与得意的复杂情绪，哪怕他们已经是苍孙，心底的絮语也一定“我还是个孩子”。

　　功成名就后的秋水，几乎就是作家冯唐、出品人路金波和编剧魏君子的抽象合体，从这个角度来说，电影抽去北京时空的现实和想象非常合理。青梅竹马时自觉是好人，在大学里迷惘时试图在爱中寻找生命的真谛，半路出家做坏蛋(破坏性创新的跨界达人)，这往往是成功男人的公约数。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到《万物生长》等无数中国青春片，讲的都是同一个原型故事，坏男孩的当年情，女神在他们最需要被拯救、改变时自带光环出现，她们启蒙、引导、苟且，刺激，然后，远离，升华。秋水不是暖男，而女神必须是暖女，她们的名字或为季节或是绿植，到头来总不过是观世音宝瓶里的雨露，无论是清纯还是妖冶，《西阳杂俎》和《聊斋志异》早已经教会了秋水，当然他也读《金瓶梅》《肉蒲团》《灯草和尚》等《不二》的古典同类。

　　男孩们的青春迟早要落幕，残酷一些远比腻歪着迟迟不谢幕的现实更能感动作者和观众，北京男人王小波、王朔和冯唐操弄着各自的北京语言，絮叨着1980、90年代的身体叙事与精神悲怆史。李玉、魏君子、天台杀手的剧本，改变了原著的男性视角，以双重视角重塑秋水性格的真实，范冰冰饰演的秋水，也被提升为双主角之一，她是秋水的激情荡漾之缘、爱欲潮水。而齐溪饰演的白露，则是秋水不知如何告别的平凡自我的另外一面，白露的专业、理智和刻板对应着秋水的不务正业、松松垮垮和得过且过(也可以看做是理想主义退潮后那个时代诸多男生的共同点)，既然是成功男士、人生赢家们的回忆，那么过去的得过且过更是传奇。三个女人一台戏，三缺一的麻将，主角毫无疑问是秋水，或者说是秋水牌男人。人生非常短暂，强化玻璃一样两面看。每个人都在撒摸着自己的澎湃，积累起来都是会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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