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艾】永远的白鸟

　　摸个鱼

　　天将要下雨，艾伦挽着我的手臂，同我一起走在落尽了法国梧桐叶子的树下。树木变得稀疏，层层叠叠的厚重叶子宛如精致的踏花被子，弥望过去是一整片的厚厚实实，而又会随着空气中一丝又一丝的凉雨翻卷出一层一层的冰。我的右手配合左手把稳自行车的龙头，我推着它，艾伦紧紧依偎在我的左侧。我走的缓慢，我俩的步伐就跟自行车的踏板转动的频率一样。四围宁静，只有鸟雀，梧桐树叶，自行车，还有他和我。

　　“你说的不对，也许还有蝰蛇，它们喜欢寄居在这些层叠的厚叶子底下，把松软的泥土当做它们自己的温床。”艾伦低声地说着，他明亮的碧潭般的眼睛深深藏在他的帽檐底深处，而那双曾吟唱过比赞美诗更加动人旋律的双唇一张一合，诉说出的每一个元音都能让我快乐到发抖。

　　我的左臂把他朝我这里勾了勾，他顺从了，用不妨碍我们散步又不至于远离我的距离同我并排走着，比刚刚走得更近。

　　雨有渐渐增大的趋势，空气是凉的，但混合着那雨水流动进鼻腔里却让我觉得甜丝丝的，多甜呐。我恨不能伸出舌头去品尝这大千世界的每一粒微尘，以此去赞颂它的神奇，造化出了艾伦再让命运把他送到我的身边。

　　“等到明天。”我压抑着激动的声线对他说，“等到明天，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然后在另一个国度做你想要的摇滚，你想要的爱。”我看着他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脸红，羞赧像化在水里的红在他往日里总要被迫带着的面具上弥散开来。他朝我，只是鼻音哼了一声，像针叶林里刚刚换上冬天绒毛的松鼠，蓬松的全身都带着对你懒洋洋的信任。

　　“等明天，明天……”他也念了一句，然后忽然有些激动，以致于他放开我的手臂，一个人朝前走去。我知道他很开心，这个国家并没有人能了解艾伦的摇滚，即便他忽然换了风格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也会被舆论大大讽刺，甚至被人寄了信扬言要杀死他。

　　但没有关系，我可以给他新的生活，让他远离这些纷扰，因为他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

　　“砰——”

　　一声响。

　　带着有保护色羽毛的鸟雀从落了叶的梧桐树梢，从远方的白桦树林，从弥望过去像一大片金色海洋的广阔景色里飞跃，扑扇翅膀的声音杂乱纷纷。

　　艾伦的生命像一只还没有学会好好飞行却又要逞强的雏鸟，翅膀还没张开，便缓缓朝着地面滑翔而去了，而那些飞上苍穹的鸟们并没有关注到他。

　　雨一丝丝地，没有很大，却仿佛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雨。雨水淋湿了我的刘海，睫毛，眼眶，我没有带伞，伞还在艾伦的背包里。我捏了捏放在左边衣袋里的签证，静止的车轮偶尔会发出与地面的厚树叶摩擦的声音。我推着它的龙头，却怎么都推不动。

　　我张了张嘴，想喊那里的艾伦来帮忙。可他却静静地趴在松软的，铺满叶子的土地上，一些沾着雨水的叶子轻轻飘落在他红色的后背上。我的视野里雨似乎越下越大，将我能见的一切东西都打湿到模糊了。

　　然而我仿佛隐隐约约又看见到艾伦再往前走了，他洁白的衬衣被雨水打湿，像一只欲飞翔的，小小的白鸟，或一朵铃兰般洁白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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