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与尘读后感:印度体验的循环

　　——读《热与尘》

　　林颐

　　露丝•普拉瓦尔•杰哈布瓦拉，英国女性小说家，1951年她与一名印度教徒结婚，后定居德里24年，1975年移居美国纽约，她编剧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获奥斯卡奖。这样的人生经历，让出自杰哈布瓦拉之手的《热与尘》注定不同凡响，这部小说荣获1975年英国文学最高奖项布克奖，并在2014年被英媒推举为“亚洲十部最佳小说”。

　　杰哈布瓦拉对印度的情感很复杂。她曾经谈到，存在一个印度体验的循环，西方人往往都会掉进其中：“第一阶段是狂热期，印度的一切都棒;第二阶段里，印度的一切并非都那么出色;第三阶段里，印度的一切都令人生厌。对有的人而言，循环到此为止，而对其他人来说，循环重新开始。我已经一次次经历过这种循环。”

　　《热与尘》体现了这种循环。如果剥离印度背景，《热与尘》只能说是写得还不错的爱情小说，出轨恋情、情人私奔，这种故事真是够滥的，不是吗?但是，如果一方是土邦国王、一方是英国驻印官员之妻，时间设定为20世纪20年代，并且让另一名英国女子出于好奇，在50年后踏上印度之旅，慢慢地寻访曾经的人和事，让她也在印度经历一段类似的禁忌之恋，让她去剥开从前那位女子的内心，让她去亲自领悟印度的情爱观，让读者在这种双重交叉的时间叙事艺术中不断闪回，去体会印度的停滞和进步，那么，这个原本普通的男女相遇的故事，就变得深沉且耐人寻味。

　　印度古老的《爱经》说，在十五种情况下，通奸是被允许的，其中第五种是“这种秘密关系必须是安全的，而且能为当事人带来一笔财富。”《爱经》还慎重告诫：“切记，唯有在上述情况下，这种行为(通奸)可以获得允许。它绝不能被用来满足个人的情欲。”奥莉维亚的怀孕打破了这种“安全”的秘密关系，她无法保证生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肤色，于是她只能决定堕胎。她损害了丈夫道格拉斯的权益，同时强行扑灭了情人纳瓦布的喜悦之情，而且，几乎在所有宗教里，堕胎都是被谴责的。奥莉维亚后来像她曾经不以为然的老夫人那样，过起了幽居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生活，而英俊的纳瓦布在15年后成了个油头粉面的胖子。

　　这读起来真像一部警示书。但并不简单。书中人物米尼斯少校说：“人们必须树立非常坚定的决心，才能抵御或者说面对印度。而往往最为脆弱的人恰恰是那些最热爱她的人。”这也是杰哈布瓦拉的心声吧。印度有一种奇异的自相矛盾的魅力，使得杰哈布瓦拉，还有吉卜林、奈保尔这些文化心理被置换的后殖民作家，对印度怀着又爱又恨的情感。奈保尔曾经去埃玛纳锡洞窟朝拜湿婆神。神祗被供奉在洞窟中：一根巨大冰冷的石头阳具。印度教推崇禁欲主义，在印度电影里连亲吻的镜头都要避免出现，可是印度又是性图腾崇拜盛行的国家，湿婆神的生殖力量被看作生命的源泉和人间欢乐的象征。奈保尔评价印度传统文化接近消极、崇尚虚无、漠视现实，但“它已经变成了我的思维和情感的基石。”

　　很显然，它也是杰哈布瓦拉的思维和情感的基石。小说有一段围绕着“寡妇殉葬”的争论。在一群抨击它的英国人之间，奥莉维亚的观点独树一帜，她说要尊重这种传统，并宣称她将来要为死去的爱人殉葬。可以看出，在奥莉维亚身上，寄托了杰哈布瓦拉对于印度的较为浪漫的看法。印度式情爱在精神上表现得纯粹专一，但当它走下神坛，走入现实，却逐渐粉碎、脆化。小说中的“我”，另一位女主角，或许正是认识到了奥莉维亚故事的启示，隐瞒了她同样与有妇之夫交往而怀孕的事实，独自前往山上的静修所。

　　《热与尘》发表不久，杰哈布瓦拉就离开了生活了24年的印度。这是否意味着杰哈布瓦拉走出了印度体验的循环呢?恐怕未必。酷热的印度，当杰哈布瓦拉回望时，朦朦胧胧有如一团迷雾，但留存在记忆里的，或许更多的是远离尘嚣、退隐到阴凉处的那些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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